“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李白的一首《蜀道难》,让蜀道在中国文化史上留下了灿烂的一笔。而蜀道的历史远不止于此,它既是连接川陕两地的交通大动脉,又是数千年历史在中华大地上留下的一条条印痕,吸引着后人访古寻踪。日前,蜀道保护利用座谈会在四川省广元市召开,国家文物局局长李群表示,要将蜀道考古纳入“考古中国”重大项目,推进蜀道保护利用工作,筹备申报世界文化遗产。

蜀道,一般指从古代关中地区通往蜀地的道路,包括从关中通往汉中的陈仓道、褒斜道、傥骆道、子午道,从汉中通往蜀中的金牛道、米仓道、荔枝道等,它穿越了秦岭、大巴山,沟通了关中平原、汉中盆地、成都平原等地理板块,无论是古代还是今天,由成都出川,或由西安入川,这些蜿蜒在山水之间的古道都是必经之路。

对于三国而言,蜀道的意义更为深远。蜀汉政权立足于巴蜀之地,却以“王业不偏安”的志向,始终怀着“兴复汉室”“还帝故都”的梦想,众多三国英豪驰骋于蜀道之上。历史在这里上演了一幕幕悲喜,也留下了众多文化遗存,供我们今人发怀古之幽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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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就从蜀汉故都成都出发,沿金牛道北上而行。在距离成都不远的广汉市市中心,即有汉代雒城遗址。雒城曾在汉末刘焉时为益州州治,刘焉之子刘璋主政后,不听群臣劝阻,邀请刘备自荆州入川相助,不久刘备调转兵戈,图谋益州,一路攻到了雒城之下。在雒城,刘备受到刘璋军顽强的抵抗,刘备的重要谋士庞统也在围城中中箭身亡。通过考古工作者的发掘,目前已发现雒城城垣遗址,以及铭文砖、绳纹筒瓦、云纹瓦当、五铢钱等器物。

由此向北至德阳市罗江区白马关镇,就能看到庞统祠墓,现存祠墓为清康熙三十年(1691年)重修,乾隆、嘉庆年间增修。祠内有一座龙凤二师殿,塑有诸葛亮、庞统二人谈论军国大事的场景,“卧龙”“凤雏”于此同框,不禁让人遥想,若是庞统没有英年早逝,此后的三国历史是否会改写。

德阳向北是绵阳,绵阳在汉末三国时名为涪城。城东有一座富乐山。据南宋《方舆胜览》记载,刘备初入蜀地,刘璋就是在这里设宴席来为他接风。刘备酒过三巡,站在山上一览蜀中形胜,不禁感叹:“富哉!今日之乐乎!”富乐山因之得名。在绵阳城西,则有一座西山,此处埋葬着蜀汉“四相”之一——诸葛亮钦定的接班人蒋琬。在城中绵阳科技馆前,还存有平阳府君阙,该阙双阙连同子母阙皆全,上刻有力士像及浮雕人物、车马、狩猎等图,是汉阙中不可多得的精品。

从绵阳继续延金牛道北行,就来到了以剑门关为中心的剑门蜀道。今年以来备受游客青睐的翠云廊就在这里。它绵延300余里,有着迄今保存最完好、里程最长、数量最多的古代人工栽植驿道古柏群,这一万多株古柏在群山之间组成了一条绿色长廊,成为自然与人文共生的珍贵标本。据传,翠云廊的形成,就是三国名将张飞在担任巴西太守时令士兵沿驿道种树而开始的,民间还有张飞当年“上午栽树,下午乘凉”的传说。如今翠云廊中还有不少柏树,是以张飞、魏延、黄忠等蜀汉人物命名的。

距离翠云廊不远就是被李白感叹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剑门关了。剑门关位于龙门山脉的支脉剑门山之间,剑门山全长70多公里,最高峰海拔约1200米。山脉其中有一处出现断裂,由72座像剑一般矗立的山峰组成。两山之间出现宽约20米的豁口,其状如门,故曰剑门。剑门关的前身是剑阁,诸葛亮为相时,在此“凿石架空,为飞梁阁道,以通行旅”,又于豁口处砌石为门,置阁尉,设戍守,是为剑阁设关之始。剑阁所处的隘口北高南低,北坡十分陡峭,南坡则相对平缓,因此守城方据于关上可居高临下阻击敌人,而攻城者却需要攀登峭壁再攻城,且没有展开兵力的空间,难度可想而知。

剑阁建成后,长期作为蜀汉北伐的粮草运输中转之地,它第一次作为防御工事的实践,就是公元263年的魏灭蜀之战。蜀汉大将军姜维以三万之兵凭险固守,硬是在这里挡住了钟会的十万大军。钟会久攻不克,甚至已经萌生了退兵的念头,若非邓艾出其不意地偷渡阴平小路,绕过了剑阁,此役胜负还真不好说。

当地民众为纪念姜维,在剑门关内建有姜维衣冠冢。更为神奇的是,在剑门关楼西侧的峭壁上,有一处山石酷似一尊巨大的人脸肖像,当地传说,这就是姜维死后魂归剑门关所化而成,永远守卫着这里。

剑阁向北,嘉陵江畔,有一座昭化古城,此地在汉末三国有两个名字。初名葭萌,刘备入川,就是被刘璋安置在了这里,而后刘备以此为根据地,徐图南下,才有了益州之地。《三国演义》里张飞夜战马超的武戏就是发生在葭萌关下。刘备平定益州后,认为葭萌是自己的福地,遂更其名为汉寿,取“汉祚永寿”之意。

如今的昭化古城主体已经是明清的城墙和屋舍,但城内古朴宁静,并保留着汉代的城垣。蒋琬死后,蜀汉“四相”之一的费祎开府于汉寿。公元253年,费祎在岁首大会上被魏国降将郭脩刺杀,这是三国历史的一个悬案,刺客的幕后指使者是谁,至今依然争论不休。但费祎之死成为三国后期的一个转折点,蜀汉主战派上台,重启大规模北伐,才有了后来姜维的“九伐中原”。如今昭化古城临清门外存有费祎祠墓。清雍正十三年(1735年),果亲王允礼送七世达赖喇嘛返回西藏时路过昭化,曾拜谒费祎墓,题写“深谋卓识”匾,对费祎有很高评价。

三国故事多以传说而非信史的形式在民间流传,因此许多未能史书留名的三国人物也会留下一些“遗迹”。距离昭化古城5公里的曲回坝有一座鲍三娘墓。在民间传说与地方志中,鲍三娘是关羽之子关索之妻,两人为抵御魏军,战死在昭化。如今云南还有一种傩戏叫关索戏,也是由这位虚构的关羽之子而来。1914年,鲍三娘墓曾为法国人维克多·谢阁兰(Victor Segalen)盗掘,盗掘引发了周围村民的围观和骚动。这一幕被相机拍下,留存至今。

自昭化北上,过广元,即进入陕西汉中地界,又是一座关隘拦住去路,它就是赫赫有名的阳平关。阳平关是汉中盆地的西大门,在汉末三国,它被张鲁、曹操、刘备等势力反复争夺,从历次战事来看,阳平关的得失几乎就等于汉中的得失。

公元219年,刘备进占阳平关以南的定军山,诱引守将夏侯渊出关抢山,这一招绝妙的反客为主之计,造就了定军山下黄忠力斩夏侯渊的辉煌战绩。后来曹操放弃了阳平关,从而也放弃了汉中之地。汉中的获得对刘备来说不仅有军事战略价值,还有正统性的意义。昔日刘邦就是凭借汉中之地反攻关中,开创了汉家天下。以汉室正统自居的刘备来到了汉水之滨,想念着先祖的伟业,又怎能不壮志满怀呢?

如今,阳平关与定军山依然遥遥相对,彼此对望,将昔日的金戈铁马凝固在苍山翠柏之间。从阳平关向东,即是武侯祠,而在定军山北麓,即是武侯墓。诸葛亮从公元227年北驻汉中以后,就再也没有回过成都。他以此为基地,先后5次出师北伐,穿行于秦岭之间的栈道与险滩之间,却一次次地带着遗憾与叹息回师。

褒斜道北口的五丈原,是诸葛亮一生离故都长安最近的地方。这里已经是蜀道的尽头,跨过眼前的渭河,就是八百里秦川。诸葛亮走完了蜀道,也走完了自己的一生。公元234年的秋天,他在五丈原的军中逝去。

如今,随着西成高铁的开通,从汉中到西安只一个多小时。便捷的交通方式让蜀道不再“难于上青天”,而蜀道上的那些悠悠往事,已成为这个民族永恒的记忆,如汉水一般涓流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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