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榨菜,是“干饭人”的“干饭魂”。切丝切片,品牌包装,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熟悉的味道,不会有惊喜,也难得让人失望。它是上不了台盘的私享,是速食主义者的良伴。近年来,“电子榨菜”这个词汇火了。结伴共餐的人一般不用“电子榨菜”佐餐,都说我与你最远的距离,不是隔着千山万水,而是一起吃饭时,各自支起各自的手机。可是放眼望去,那些单独吃饭的人好像总是支起手机,一边努力加餐饭,喂养自己的碳基生命;一边把眼睛锚定在各类视频上,如同就着榨菜下饭。

中文里的“电子榨菜”与日本的“泡面番”动漫相仿佛,后者指一碗泡面吃完,一集动漫也正好结束。轻松治愈的内容,简单易得的操作,给目光一个定向,给生活一个背景音,给周边一个“请勿打扰,我很安好”的信号,是娱乐,也是陪伴。假若延伸一下,“电子榨菜”的适用情境,不仅指向吃饭,也同样适合通勤路上、等待的场合、任何想要休闲的零碎时间。古人标榜手不释卷,言“三上之功”,也就是“马上、厕上、枕上”,今人则手不释屏,同样不肯放过“三上”。

“为什么要吃‘电子榨菜’呢,多盐重口,并无营养,久而久之,伤害味蕾、有损品位。为什么不吃‘电子松茸’呢?还有‘电子鹅肝’,我看也行!”这种批评,明显带着傲慢与偏见。有闲笃定的读者固然觉得洋洋七大卷的《追忆逝水年华》漫长得令人幸福,而步履匆匆的人们大约只有几分钟扫完一个“小美和小帅”的电影故事。值得追问的是,“电子榨菜”这个词虽然频频出现在网络上,学术界还没有对此真正地展开深入的研究。退休老人与城市青年的“电子榨菜”一样吗?白领阶层与外卖小哥的“电子榨菜”一样吗?喜欢豆瓣的人与喜欢快手的人的“电子榨菜”一样吗?没有调查,没有发言权。研究为什么人们需要“电子榨菜”、网络还可以提供哪些食物、精神大餐如何不被地沟油食物驱逐等,才是题中应有之义吧。

对于“电子榨菜”的忧虑,其来有自。首先是对技术媒介的忧虑。例如,赫拉利在《未来简史》中所提示的:“特别是随着技术越来越了解人类,你可能会发现,好像是自己在为技术服务,而不是技术在服务你。有没有看过街上的行人像僵尸一样在游荡,脸几乎贴在手机屏幕上?你觉得是他们控制了技术,还是技术控制了他们呢?”一个人能够摆脱成瘾陷阱,拿回人的自主性,的确需要断舍离的意志力。

对于“电子榨菜”的忧虑,是对内容的忧虑。在政治权利的平等、社会权利的平等之外,文化权利要不要平等、如何平等?宫廷美术作品与街头涂鸦作品,可以同时在博物馆展出吗?莎士比亚这样的经典作家可以与昆汀这样的顽童共舞吗?高雅化、道德化、公共化,是不是天然胜过娱乐化、低俗化、私人化?无论如何,多元文化时代正在到来,而面对文化多样甚至复杂的样态,人的文化眼光与文化选择显得更具价值。

记得中学时代,班主任老师将“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当作励志口号刷在教室里,要到自己去读原典,才发现后面还有半句呢:“以有涯随无涯,殆已!”以有限的知识,追求无限的知识,大错特错。那一种心灵的震动,到了地动山摇的程度。有限的生命与有限的注意力,面对无限的知识与无垠的好奇心,这是一对永恒的矛盾。目前,人类有史以来的所有留下来的信息,还有每日正在生产出来的海量信息,已经远远超越了个人的理解能力。在未来,一个联通的“世界大脑”可以瞬间提供高质量的、凝结全人类智慧的答案。所以,停下来考虑一下人生何为,是必要的。

我思故我在,我食故我在,我看故我在。我们所有想过的、看过的、做过的、感受过的,融汇成我们的人生。总体而言,每人都有自己的媒介菜单,我们最好抓牢这个菜单的决定权。没有“电子榨菜”调味的快餐有些寡淡,但以小菜代替主食,餐餐吃速食,那一定是对生命的莫大浪费。至于一个宽容的社会,我希望日日吃松茸的,不歧视经常吃榨菜的;轻食减肥的,不排斥吃高碳水化合物的;川菜与粤菜,相安无事,那才能皆大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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