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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进宁波菜博物馆,耳边响起儿时弄堂里的宁波方言童谣:“宁波人咯小菜真罪过,咸带鱼咯,咸黄鱼、臭冬瓜。阿娘、阿叔,吃酿,自家人么冒客气。”
其实,这些咸的臭的,正是宁波人的所爱。比如臭冬瓜,在宁波人那就是“闻闻是臭、吃起来是香的”。
我能接受的是宁波“三臭”(臭冬瓜、臭苋菜管、臭菜心)中的臭苋菜管。之所以欢喜苋菜管,因我外婆会腌,我从小吃。外婆不是宁波人,而是来自宁波隔壁绍兴地区的嵊县。1878年问世的《越谚》里写道,苋见《易夫卦》,其梗如蔗段,腌之气臭味佳,最下饭。编撰该书的范寅也是绍兴人。不过,苋菜管不只是浙江人的所爱,江苏高邮人汪曾祺说:“我们那里叫作‘苋菜秸子’,湖南人谓之‘苋菜咕’,因为吸起来‘咕’的一声。”他的《五味》写有此味:“臭熟后,外皮是硬的,里面的芯成果冻状。噙住一头,一吸,芯肉即入口中。这是佐粥的无上妙品。”
虽说“三臭”有名气,但我总把海鲜当成宁波菜主角。在《随园食单·海鲜单》的9种海鲜中,注明产地宁波的就有海蝘、江瑶柱、蛎黄3种。还有浙江最早的菜谱《食珍录》,作者是担任南朝重臣的余姚人虞悰,《南齐书·虞悰传》说他无论在江西做豫章内史还是在四川当蜀郡太守,“虽在南土,而会稽海味无不毕致焉”。宁波人从古到今迷恋海鲜,老上海的益庆楼、鸿运楼等著名宁波餐馆,“专以海错擅长,亦复别有风味”(1872年5月13日《申报·酒馆琐谈》)。益庆楼有黄鱼羹、蛤蜊羹,鸿运楼有蚶羹、黄鱼羹。
我吃宁波菜主要奔着海鲜,最喜欢的依次为蚶、蛏子、呛蟹和墨鱼大烤。袁枚认为:“蚶出奉化县,品在蛼螯、蛤蜊之上。”相传那里的蚶在唐元和四年(809年)被列为贡品后,每年选一石五斗送去长安。蛏子在上海也有产,我以前下乡的星火农场在杭州湾畔,师傅说这里是穷海,没龙虾也没老鼠斑。黑黜黜的滩涂上,有星星点点的黄泥螺、蟛蜞,还有上海人喊“小仙人”的蛏子,一只只竖插在泥里。我爱清炒蛏子,宁波菜的三丝拌蛏却是冷盆。袁枚认为蛏汤豆腐之炒为绝品,可惜我尚未试过。
在“甬菜百碗”的宁波菜代表作中,竟有苔菜花生米。难怪有一半宁波血统的康堂哥,过年要烧苔菜花生米。在计划经济年代,春节配给花生,却无苔菜供应。苔菜鲜美,与油氽花生是黄金搭档。听旅欧华侨毛先生说,老外吃了他带去的苔菜叫好,询问此为何物。他说是海里的草。我那买不到苔菜的堂哥会动脑筋,把雪里蕻咸菜浸泡去咸,晒干切细,再下油锅爆炒;那咸菜成了墨绿喷香的苔菜,诠释了上海人于资源匮乏中把物资用到极致的精神头。不知他如今在休斯敦开的餐馆里,是否还有这道菜。
宁波菜博物馆还展出了不少菜谱。老的有1932年上海广益书局出版的《中西精美食谱》,还有《陆军医院食谱》《粗粮细作食谱》等。但没见到宁波菜谱,也不见题写博物馆名的烹饪大师戴永明所著的《宁波菜与宁波海鲜》,倒有本《上海名菜》。
在老上海,宁波大亨多于广东人和四川人,还有以宁波大亨名字命名的路,如虞洽卿路(今西藏中路)、朱葆三路(今溪口路)。但宁波菜没借到光,未像粤菜、川菜那般风靡过。1934年出版的《上海顾问》中,作者王定九总结说,宁波菜汤的容量太多(俗称宁波汤罐),腥味太重,所以外乡人难以下箸,便是本帮人寓居久了,也不喜食,宁粤两帮虽在上海商业上占绝大势力,但是宁波菜业没有粤菜发达。
关于宁波菜,清代掌故遗闻汇编《清稗类钞》这样概括:“宁波嗜腥味,皆海鲜。绍兴嗜有恶臭之物,必俟其霉烂发酵而后食也。”正是“宁绍一家亲”撑起了宁波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