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欧,既是一个地理概念,也是一个文化概念。
北欧一般指瑞典、挪威、芬兰、丹麦和冰岛这五个国家,及其附属领土法罗群岛、格陵兰岛、奥兰群岛和斯瓦尔巴群岛等。它们处于欧洲地理边缘,彪悍的战士却曾经横扫欧洲,它们的石雕艺术、青铜纹饰曾经引发贵族的追捧,北欧文化的精神气候至今依然让人着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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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京人,来自北方的战狼
说到北欧文化,很多人可能会立刻想到维京人。维京人的传奇,引人入胜。
新近出版的丹麦考古学家埃尔塞·罗斯达尔的《维京人》(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出版)一书,通过跨学科研究和国际合作、综合性的考察,遍涉历史学、文学、语言学、地名研究、考古学、动物学、植物学和其他自然科学等领域。该书立足于翔实丰富的资料:与事件发生同时代或略晚的文字证据(包括卢恩碑文)、诗歌、地名或人名、考古发现(既包括人类活动的证据,也包含动植物的遗迹)、地形和气候。书中涉及很多知识点,比如:来自格陵兰岛的农民是最早踏上美洲的欧洲人,12世纪的《定居之书》有其早期的人物故事;《原初编年史》等史料显示,斯堪的纳维亚人一度被称为“罗斯人”,基辅王国与维京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该书堪称考古学视角的文化百科全书。
就历史而言,最叹为观止的,是维京人的辉煌战绩。
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土地贫瘠、气候恶劣,为了生存和财富,人们只能向海而生。部落首领经常组织青壮年在海上劫掠,后来发展成为动辄上百艘战船远征欧陆的大扫荡。他们以北欧海盗之名著称于世,横行于波罗的海和大西洋的海面上,时而踏足大陆大肆洗劫。
1013年,丹麦的克努特家族建立起“北海大帝国”,版图包括斯堪的纳维亚地区和英伦三岛的大部分。8-11世纪是维京人的鼎盛时期。11世纪之后,面对日益强大的欧洲君主专制和城市中心化进程,北欧的酋长们无力维持其自治地位,落后的政治体系消弭了维京人的武力倚仗。同时,因为维京人的贸易不符合中世纪晚期兴起的粮食、木材、橄榄油等大宗商品交易的趋势,使得他们失去了原先的优势。
关于维京人的书中,菲利普·帕克的《维京人的世界》是一部面向大众的历史叙事作品。该书从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等多个角度完整展示了8至15世纪的维京人历史,回顾了维京人的起源,追随维京人征服与消失的步伐,梳理了掠夺与定居、殖民与同化的过程。如果对战斗故事很感兴趣,可以阅读拉尔斯·布朗沃思的《维京传奇》,该书副标题就叫“来自海上的战狼”,展现热血澎湃、跌宕起伏的战斗场景。
维京人的恶名烙印在文化记忆里,不过,这类看法是有所夸大的,维京人并不比同时代的其他民族更加暴力,他们只是战斗力更强大。维京人的到来,就像在一潭死水里放入了鲶鱼,旧的体制被摧毁,人民呼唤统一的领导、高效的政治秩序。在维京人肆虐的废墟之上,崛起了中世纪西欧的四个大国,即英格兰、法兰西、神圣罗马帝国和西西里王国。它们在妥协中喘息,在抗争中奋起,经历分裂与统一,脱胎与融合,在阵痛里求得新生。破坏的另一面是创造,北欧以它的方式参与了整个欧洲历史的进程。
维京人的历史文化植根于北欧这片广袤严酷的土地之上,我们需要追溯源头,才能更好理解维京人、理解北欧文化。
北欧神话,西方文化的源头之一
《埃达》和《萨迦》是中古时期流传下来的最重要的北欧文学经典。石琴娥、斯文夫妇翻译过这两部史诗,并在序言中对“埃达”与“萨迦”做了解释以及文化价值的评价。
“埃达”一词在古代斯堪的纳维亚语里原义是“太姥姥”或“古老传统”,后来转化为“神的启示”或“运用智慧”。公元9-13世纪,冰岛行吟诗人把北欧各地民间传唱的诗体歌谣记录成文,叙述海盗和海盗生活,诗中出现的神祇无不是海盗形象。
“萨迦”源于古日耳曼语,本意“说”和“讲”,即讲故事的意思。公元13世纪左右,冰岛人和挪威人用散文把过去叙述祖先英雄业绩的口头文学记载下来,其中包括了社会生活、风俗习惯、宗教信仰与精神面貌,兼有人物传记、家族谱系和地方志的内容。
《埃达》和《萨迦》成形于中古时代,都是对北欧神话和英雄传奇的记述,所以,北欧文化的真正源头,是独具一格的北欧神话。宇宙天地起初由巨人族统治,巨人灭绝后由神族统治,但是神族由于自相残杀又遭天灾终于走上灭绝之路,奥丁的后裔比如光明神和黑暗神相继回到大地,然而神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神族幸存者只能融入人类,一起进入新世界。
北欧神话也讲述创世的奇迹、诸神的荣光,却更着力于描述神力的有限、世界的毁灭。“诸神的黄昏”一词就出自北欧神话,命运已经注定,诸神也无法挽回。这些神话包涵着深刻的悲剧意识、初步萌发的平等观念,以及人类勇于抗争的大无畏的牺牲精神。
北欧神话是古希腊、罗马以外的西方神话源头之一。仅以“北欧神话”冠名的译著,就可以找到好几本,而茅盾先生在1930年也写过一部普及读物《北欧神话ABC》。
奥丁身披金甲,手持永恒之矛,端坐黄金宝座,他的肩头栖息着两只神鸦,象征着“思想”和“记忆”,为他传递消息,他的脚下趴着两条饿狼,象征着“贪婪”和“欲念”,随时待命出击;雷神托尔手持魔锤,乘坐战车巡逻乐园;丰饶神弗雷长相俊美,执掌生殖之责;守护神海姆达尔忠心耿耿,守护着乐园的出入口和彩虹桥;火神洛基是个恶棍,到处惹事生非;还有女武神、春天之神、天空之神等众神祇。北欧神话属于泛灵论信仰,山川水泽万物有灵,巨人、精灵、妖物、亡魂和梦魇等等,与诸神和人类分享生活空间。
北欧神话影响深远,也是很多文艺作品的灵感源泉:理查德·瓦格纳的《尼伯龙根的指环》《女武士》等歌剧作品,素材就取自北欧神话;《冰与火之歌》中的凛冬就是北欧神话中的芬布尔之冬;托尔金的《魔戒》中,魔物、巫师、精灵、小矮人、霍比特人都有北欧神话人物的影子;漫威科幻动作电影《雷神》,更是讲述了被放逐到地球的雷神学习如何成为一个真正英雄的故事。
北欧神话,融入了西方文化的血液之中,进入了世界文化的轨道,而我们中国的学者、文化人士也把关注的视线投向了北欧。
北欧文化,架起交流的桥梁
1989年,冯至先生担任中国北欧文学研究会会长,开场致辞:“本世纪初,远在1908年,中国新文学奠基人鲁迅青年时在两篇介绍西方文化和文学的论文里就谈到过基尔克郭尔愤世嫉俗的思想、易卜生的戏剧《国民公敌》、勃兰兑斯的《俄国印象记》……1911年,中国著名的历史学家兼诗人陈寅恪在挪威养病,拜谒易卜生和卜约生的坟墓,曾写诗两首,颂扬他们的文学成就,描述他们墓前的情景。在80年前,当中国人民对北欧还很生疏、很少了解的年代,中国已经有后来做出很大贡献的文学家、历史学家在他们青年时跟北欧杰出的思想家、作家作精神上的接触。”
冯至的这次讲话,简单地梳理了中国的北欧文学接受史线索。现代中国知识精英走向世界现代文明之时,很多人从北欧文化中汲取了营养。譬如,茅盾对北欧神话情有独钟,他的文学创作也有北欧色彩,其1930年的长篇小说《虹》的女主角梅行素是一位“中国娜拉”,她在精神上自己掌握命运,勇往直前不回头。女性问题是中国现代文学史的中心议题之一,围绕“娜拉的出走”有过激烈的大讨论,并随之产生了很多文学经典作品,巴金的《家》中,琴手里拿着的书就是《玩偶之家》。
除了易卜生的戏剧,以及冯至谈到的基尔克郭尔的哲学、勃兰兑斯的文艺批评之外,对我国文化影响较大的还有安徒生童话。安徒生童话的汉译高潮,也是出现在20世纪20年代。林兰、赵景深、徐调孚、顾均正等人都是有名的译家。评论界有种说法,“中国现代概念的儿童文学诞生于译介外国儿童文学的热潮中”(韦苇,《世界儿童文学史概述》)。安徒生的东渐,标志着中国儿童文学从译介到创作到理论的全方位展开。今天,还有哪个中国孩子是不读安徒生的吗?
北欧当代文学,在中国也有很多读者。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获得2011年诺贝尔文学奖之时,中国读者倍感喜悦,因为在此之前,翻译家已经在传播特朗斯特罗姆的杰出诗艺。《一个叫欧维的男人》《熊镇》《鱼没有脚》等北欧当代小说,畅销中国,好评如潮。瑞典电影大师英格玛·伯格曼,深受中国观众的喜爱,其作品《野草莓》《呼喊与细语》等都是影史不朽的经典。
北欧的生活观念带动世界潮流。《芬兰人的噩梦:另类芬兰社交指南》是一本有趣的小书:拦错了巴士,不好意思不上车;不想碰到邻居;逛商场时不想被导购跟随;下班看见同事在前面走,悄悄地换条路……也许,我们都是一个“芬兰人”。诚如作家曾焱冰《生活,朴素且散发光芒》的书名和主旨所传递的,那些既有烟火气又充满艺术感的北欧家居,让我们感受到简约的审美趣味,还有优雅的、安宁的、自足的、关注内心的生活主张。
我们现在讨论北欧文化,强调它超越地理范围的文化意义,在全世界吸纳、融汇、打造共享文化空间的能力。作为泱泱大国,中国有着海纳百川的胸怀来面对异质文化及其资源,我们也能运用“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胆魄和见识,积极下好世界文化这盘大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