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法兰西胶片
先抛观点。
《我爱你!》这部电影里所讲述的故事,通篇都是“谎言”!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或者说,只有前三分钟和后10分钟的即时描述是真实的。
再说得准确一点,这部电影,从头到尾,都是倪大红所扮演的男主角常为戒的臆想的过程,实际上电影里没有发生任何两个主角以上的交流的情节。
在《我爱你!》这个世界里,没有出现惠英红,没有梁家辉,没有叶童,实际演员只有倪大红一人。
都到7月份了,电影也上映12天了,票房破3亿,近800万观影人次,但是,身边没有任何一个人意识到这个信息,更别提在这个信息上去重新揣测导演的表达意图。
你肯定会说,我又过度解读上瘾了,人家导演肯定没想这么多,他又没这么拍。
事实上,导演也从未告诉过片中任何一个演员,从给四位老戏骨看剧本到这篇稿子发布的此时此刻,他们自己也都不知道电影还有这样一层隐晦的表达。
比较遗憾的是,韩延导演在近期宣传电影时身体抱恙,一连感冒数日,没有一个完善的精神状态。
那我就先自己把这些观点顺一下,揣测揣测这里的悲观吧。
01
美好的,缥缈的
在电影里,老人常为戒常年失眠,这是台词交代的信息,也是电影开场时他的精神状态所描绘到的,倪大红老师那俩大眼,感觉就是戴着玩具太阳镜也能在黎明尚未到来的卧室里锃光瓦亮。
还记得那个在电影中做过一次前后呼应的角色动作吗?常为戒关灯,开灯,关灯,开灯……象征着老年人在生命最后的期限里空洞地拉长了时间单位后的折磨,而关键就在这一暗一亮的瞬间。
如果大家观察得足够仔细,你会发现梁家辉和叶童模样的人物形象竟然出现在桌前的商品包装上!甚至,在床头上粘贴的美女画像也像极了惠英红的容貌!再留点神,常为戒装药折的纸盒子,也都是带有“惠英红元素”的红茶宣传单折出来的。
可见,三大主演都可能不是后来他们所承担的角色,尤其这个“惠英红”,其实是一个广告演员。
除此之外,电影在结局部分也安插了两个微妙的线索,第一个是在常为戒昏倒后住进的病房里,在一个俯拍(或仰拍)镜头中,病床上的数字竟然是镜像的,那是一个非常孤立又诡异的镜头。
第二个,在最后所谓的常为戒给儿子微信报平安的镜头里,场景中的桌子上,竟然又出现了老常的麒麟鞭,老常明明已经带着鞭子和李慧如农家乐去了,怎么会有这么一个不可思议的穿帮呢?
大家确实很难在第一遍观影时看得如此仔细,我本人也是如此,上个月《我爱你!》在上海国际电影节做开幕的时候,我在大光明影院一刷,能意识到这几个镜头有古怪,但一时间来不及想象其中的隐喻,而且电影前后信息量细节滚滚而来,你会很快忘记这些蹊跷。
但在电影正式上映时,我特意去二刷,这些“双关语道具”才明确地提上案,这就是有“问题”的,尤其确定这些镜头都处在常为戒一个人的环境空间里。
当时就简短地跟正在路演的韩延导演微信交流了一下——一切皆如此啊,那个床头画像中的女人并不是特型演员,她就是按照惠英红老师的脸重新P的,其它穿帮也是故意就要这么操作的。
这样一来,《我爱你!》就不再是单纯的一部人间悲喜剧,当然了它也不是什么烧脑路线啊,它不是这个类型方向,也到不了这个程度,但我们足够做出一个全新而可靠的判断。
老人常为戒的丧偶背景是真的,但这么多年,已经孤单到了极限,所以他根据居家环境,幻想出来这段浪漫经历。
他在公园看到的子女找父母来闹事的场面,应该也是真的,但那是发生在他自己身上的事情,自从这个公园冲突的出现,常为戒就病倒了,说得再残酷一点——
老常在那时就过世了。
玄学还没有结束,老常不是唯物主义上的绝对的死亡,他是被滞留在了中阴界,也就是梁家辉扮演的谢定山所提到过的那个地方,一个雾蒙蒙的,即将失去记忆的灵魂交界之地。
也就是我们最后看到的那个超现实主义的小屋,那片地域除了那间小屋,周围没有任何人烟,李慧如说她曾是大户人家,这怎么也不像大户人家曾经住的地方,显然它不是真实存在的。
而且这些创作痕迹,从美术到实际拍摄,再到最后剪辑的呈现方式,你都能判断出来,这些绝对不是这部电影在后期制作时才产生的想法,这些就是在电影一开始,从企划,从文本创作的时候就这么设计的。
这些设定,韩延导演也从没有跟四位主演讲述过,我觉得有两个原因,一是怕前辈们多想,别知道了谜底,就演出了“更复杂”的形态;二是,也确实没有这个必要,因为这是导演层面的东西,它不是在表演时需要产生的灵感。
他们就在一团梦幻中玩水挥舞,是蛮对的。
但这样一来,有些观众可能就混沌了,尤其是,一生致力于电影只有一个绝对答案的观众。因为整部电影全被颠覆了,在那些努力捕捉的生活常态下的写实性,还有真善美和它所要批判的东西,它们是不是都被对调了,那这部电影该怎么吸纳那些它明面上的喜怒哀乐呢?丧宴上燃哭很多观众的头三鞭后三鞭再三鞭,还算不算真的打出了响?
《我爱你!》到底爱的是谁呢?
02
糖果与苦药
要我说,《我爱你!》爱上的就是一切普世的痛苦。
爱上了我们对这种痛苦感到麻木与习惯后又在某一瞬间清醒过来再去沉浸回这种痛苦的认知。
很多人说这部电影和年轻观众没有交汇,我觉得不对,它不但有交汇,交得还很深刻。
当你意识到导演上面那些隐喻化的本意,你会发现,我们对一切美好的不信任,对厌恶本身的持久的偏执,对痛恨的依赖,这些时代下的性格,绝对是共通的。
一刷的观众会有很多直观上的疑虑,比方说这几位演技派的表演,尤其是男主角常为戒贯穿全片的行动状态,太讨好年轻人了,两对夕阳恋侣欢愉的蒙太奇,太MV了,这也是过分讨好年轻人的视听。
但因为有了隐喻下的否定,你能明白韩延本人也是不信这些的,他不相信常为戒和李慧如那些快乐驰骋的日子,MV影像就是虚无的标签,是所谓愉悦感在时间飞速流淌后的一厢情愿的假想。
只是他作为导演,拍一部商业片,在创作过程上自然也要充当着“讨好型人格”。
韩延能信的是,悲观本观。
我们这是一个什么年代啊,是一个不给老年人让座就被老年人骂到上热搜的年代,是一个谁扶她谁毁掉后半生的年代。
说白了,这个时代厌老啊,当然了这也是厌小的时代,它还是厌男的时代,更不用提,这是一如既往的厌女的时代。
这么一看,我们厌恶的是整个世界,我们根本什么都不爱,没有那么广阔的心理空间去包容对立面,这是一个标准的完整的不可逆转的抑郁症时代。
老年人电影确实也不多,电影院本来就是25岁的地盘,但《我爱你!》其实是一封遗书,它跳过了那么多人生大部分,直接落在了遗书上的最后一句话,是对这个世界的不可纠正之处报以最大的遗憾,它离年轻遥远却又出自年轻。
韩延的世界观的底色是灰暗的,他甚至把当年那部邪念重重的《动物世界》又搬进了这里,老常这个角色就是这么来到广东的。
疫情三年,韩延投身于他的“生命三部曲”的执念,是因为在他身边处处都有人踩在死亡的边缘,对苦难了解越多,越是深陷其中,形成一个观念的旋涡,无法抽离。他就跟你每天嫌弃自己的公司,诅咒自己的老板立刻爆炸,公司爆炸,但却没有胆量不找下家就辞职是一个道理。
当苦难成了我们的续命之泉,我们就会把希望描绘成一道数码暖光,疏通着我们身上一盘盘环绕的金属管状的脉搏,改造自己的人性。
重构回《我爱你!》,故事是虚幻的,男主角妄想了一路,那些事情也都没有真实发生,但所有事件所形成的戾气是真实的,抽鞭子的发泄欲望是真的,老人结伴离世的选择甚至成了一种渴求的胆识与理性,这也是真的,反而所有的爱意是空中楼阁,因为戏中人没有体验过那么多,甚至对很多人来说没有存在过这一刻。
这么来看,留着后手的《我爱你!》可谓极端冒进,它甚至比很多目的性极其明确的,只有一种剧情答案的大制作更加危险,它需要具备抚慰一般观众的功能,穿着普世价值观的糖衣,让观众带着造梦仪式离开影院,同时又要找到与自己认知相同的潜在受众,看穿现实生活的底色,看穿导演的糖衣其实是炮弹,认同这类作者表达的彼岸不是一种退路。
它最安全的不受到争议的方式就是不做一天的票房冠军,安安静静地潜藏在宏大的主流电影市场中,距离戳破它的纸墙的距离和手劲总保持那么一寸,它必须是这样一种退而求其进的效果。
因为在它之前,这个市场还不能熟练地为它预留过空间,这个市场顶多是为导演过去的成绩预留了空间。
老年人题材,青春片一般的讲述,以及深藏其中的决绝的世界观,能对这个市场有开拓性的,永远是带有质问的。
还是王朔那句老话,年轻谁没有过啊,你老过吗?所以《我爱你!》是这个档期里最“私人”的表达,打了麻药都消解不掉的涩,苦口,但不确定是不是你的良药。
“给观众吃糖,给自己喂药。”路演中的韩延当时是这么告诉我的。
一部合乎投资方诉求的商业电影,最后只想为难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