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完美受害人》终于大结局了。
豆瓣开分7.5,并不算低,但点进评论区,却是骂声一片,甚至有些两极分化。
(资料图)
故事剧情并不复杂。
林允饰演的职场新人赵寻,被董事长成功(刘奕君饰)提拔为助理,一次应酬酒局灌醉后被董事长带到房间发生关系。而后,一通匿名报警电话让警察找上了门。
面对警察的询问,她先是支支吾吾地表示自己没有被强奸,但在父母的逼问下,她又点了头;而后,她拒绝签署董事长提供的包养补偿协议,但另一边,又收下了董事长为她购置的各种名牌服装和包包......
剧集前三分之二的部分,都是在展示赵寻的摇摆不定、反复无常。
于是,不少观众看到中段就弃剧退出,表示理解不了主角形象。
有人说无法共情受害人,有人觉得女主的角色让人抓狂,甚至有人表示:赵寻虽然惨,但是活该。
戏里戏外,兜兜转转,完成了一轮“不完美受害人”叙事探讨的闭环。
究竟谁是不完美受害人?
究竟谁才应该受到保护?
或者说,这个世界上,有真正完美的受害人吗?
她的不完美,由你我共同构建
“你被强奸了吗?”
“你有反抗过吗?”
“你是不是压根没想过拒绝?”
“给你一百万,你还会报警吗?”
“是不是钱没给够,她才这么不依不饶?”
......
从《不完美受害人》的第一集开始,这些刺耳的问题就围绕在赵寻身边,逼迫着她交出一道完美答卷。
林允扮演的赵寻,是个初出茅庐的毕业生。
她凭借着优异的成绩进入了大公司,原以为前途一片光明,但没想到,很快被老板觊觎美貌,还设局灌醉她,发生了性关系。
从这里开始,剧情就进入了各执一词的罗生门。
回忆起性关系发生时,两人给出了同样的答案:
成功带着烂醉如泥的赵寻回到房间,亲醒了她。混乱中的赵寻说的第一句话是:“你去洗澡。”
在成功看来,这是女人半推半就的信号,但在赵寻自己看来,是她为了躲避性侵的缓兵之计。
于是等到警察问讯时,两人面对同样的场景却给出了截然相反的描述:
成功说:“她配合。”
赵寻说:“我忍受。”
除了对性侵的不同判断,两个角色本身也存在着巨大的认知偏差。
刘奕君饰演的成功,儒雅英俊、温柔多金,还能给赵寻提供实打实的事业上的帮助。在这样的高位下,很少有人能拒绝他的示好以及引诱。
所以,在知道赵寻报警之后,他第一反应不是慌张或是愤怒,而是错愕:
“我让她可以享受到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奢侈舒适,她为什么呀?”
比起他颇具迷惑性的外在条件,赵寻的游移则更显得“心里有鬼”。
她怕事懦弱,所以会说:“我没办法当面拒绝他”。
因此,迅速收到了男性警官的诘问:“你是不是压根没想过反抗拒绝?”
而随着故事剧情的推进,更多的问题给到了观众。
“如果一个女孩在发生性关系时没有大力反抗,那么是强奸吗?”
“如果一个女生在被强奸后接受了施暴者的补偿,那么她还可以报警吗?”
赵寻之所以收获骂声一片,不仅仅因为其在受侵害时表现得软弱模糊,更因为潜藏在她内心的虚荣和欲望,被血淋淋地撕开了。
作为刚毕业进入公司的管培生,她在职级飞跃、诸多奢侈礼物的冲击面前摇摆过。
显然,她清楚这些糖衣炮弹背后的意图,但在挣扎过后,她并没有选择直接拒绝,而是心存侥幸收下了礼物,甚至暗自期待着能够依靠这一点青睐获得更多的工作机会。
这也成为了她被反复鞭笞、拷问的来由。
但放在另一个层面上,我们显然能够看出来:
她不仅仅是性侵受害者,更是权力结构下无处逃遁的受害者。
和她一样的受害者,还有周迅饰演的律师林阚。
多年前,她不间断地受到导师的性骚扰,为了摆脱他,林阚甚至放弃了读博。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围剿有多轻松,但彼时的她可以拒绝读博,可以躲开骚扰,却没法拒绝一条上位者铺出的康庄大道。
那么,如果她在那时候被性侵,她可以被认定是自愿的吗?
当然不能。
这一次,主创团队打破了所有对于强奸行为的刻板印象。
她们没有讲述爽文剧本、没有让受害者披上小白花外衣捕获同情,更没有让施暴者成为一个油腻讨厌的丑男。
她们用各种各样的外在条件包装甚至是“美化”了这场罪行,一遍遍展示着上位者的权力地位,剖析下位者的拧巴挣扎,然后在一层又一层的矛盾之后,对大众提出了拷问:
一个不完美受害人,和一个完美施暴者,你站在谁那一边?
或者换成一个更尖锐的问题:
如果某一天你和林阚、赵寻落到同样的境地,你能否保证自己是个完美受害者?
不完美受害人,不完美的我们
《不完美受害人》编剧在接受采访时曾说:
“我们把赵寻这样一个人物掰开了揉碎了,放在大家面前,让大家去评价她、去审判她,是为了什么?是希望大家看了以后想想,当一个人一身的大窟窿小眼子,瑕疵像筛子一样时,她有没有权利反抗?”
答案是肯定的。
“我们认为她仍有反抗的权利,因为她再有错,也是受害人。”
正是在这种模糊的灰色地带,我们才能撇除所有外在条件的浮沫,打捞出罪罚判定的核心:
犯罪之所以为犯罪,不在于施暴者是身居高位还是无能宵小,不在于受害人是单纯善良还是心机深沉,更不在于事前事后是否接受好意。
只要那个当下,她是无意识的、是受胁迫的,而施暴行为成立,就是犯罪。
在剧中,钟楚曦饰演的女警察晏明也给出了最精确直白的表述:
“即使是温柔的,它也是强奸。”
当问题发生,不要质问受害者为什么接受礼物、不要质问受害者为什么走进酒局、不要质问受害者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报警。
去问问那个施暴者。
为什么你要引诱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为什么你带着一个不会喝酒的女孩应酬,为什么你在她无意识的情况下对她实施侵害。
自证清白,应该是施暴者要做的事。
我们都清楚,在这个男权社会所笼罩的体系中,女性随时随地都要提防被当作性化的客体。
公共场合会被偷拍、发在社交平台的照片会被ai换脸、走进应酬酒局就会被当成一盘菜、面对上位者的性骚扰要想尽办法保持体面。
而一旦在某个环节中出现了瑕疵,就会被打上“她故意的”烙印。
而《不完美受害人》也在每一个关键节点,都设置了一个放弃抵抗的女性形象。
颖儿饰演的米芒,是第一步的滑落。
她在年轻时被老板侵犯,选择了息事宁人,后来甚至和这个施暴者结了婚、有了两个孩子。
直到被家暴之前,她都在给自己洗脑:“至少我不会再为钱发愁了。”
比起赵寻,她似乎是更软弱、也更无辜的一个。
但她并没有因此过上所谓豪门阔太的生活。她被迫脱离工作岗位,成为全职主妇,还一次又一次地忍受着家暴,放弃了抵抗。
董洁饰演的李怡,是成功的情人。
同样是被成功引诱,但她选择了一条依附着男人前行的路。
她成为了公司副总裁,却仍然要为男人效力,甚至在不知不觉中成为男人的工具,被异化为男权社会下的伥鬼。
再到女律师林阚,她算是彻底地脱离了性骚扰环境,也离开了那个伤害她的男性上位者。但此后的日日夜夜,她仍然要为自己彼时的胆怯懦弱付出心理代价。
你看,无论怎么选,我们都求不到那个正义结局。
所以她姐不想去逼迫林阚与导师割席,不想指责赵寻的虚荣心,也不愿计算李怡的心机。
因为这是个需要受害者滚着赛博钉板才能求得清白的社会,我们能做的,只有站在发声者这边,为倾斜的天平增添砝码。
就像你不会质问一个被抢劫的人为什么没有大力抵抗,你也不会要求一个被偷窃财产的人是个善良天真的好人。
那么为什么在面对强奸案时,我们总要求受害者在方方面面保持完美呢?
我们不一定有勇气站上指控的原告席,但至少,不要阻挡其他女性执起火把的脚步。
女本位的世界,从不完美开始
由此,她姐也想到了太多女性表达的困境。
一个性侵案件的受害者,必须要证明自己没有任何邪念。
而我们在表达女性观点时,也必须要没有任何漏洞,才能被大众认可。
女性似乎天生站在了一个可以被随意指点的位置,没有任何的主体性,全世界都可以毫不犹豫地对这一性别的叙事进行质疑和规训。
几乎所有女性都是在这种压迫下长大的。
我们丧失表达的主体性,于是只能在框架内左突右奔。
而与之相对的,是男权社会不容置疑的第一性以及完美的逻辑体系。
男人有生理冲动和生理需求、男人有钱就变坏是风流的玩笑、男人可以在酒桌上开“无伤大雅”的玩笑、男人可以界定擦边与性感的标准......
那么女人呢?
女人说不要就是要,女人说要就是荡妇;
女人上进是有心计,女人懒惰就是捞女;
女人强势就嫁不出去,女人软弱就是活该被欺负。
所以直到今天,我们的议题还在围绕着微不足道的小事抗争:
我们鼓励女性追求美的同时抛弃审美枷锁,会被骂又当又立;
我们呼吁女性读更多的书走更远的路,会被指责是在煽动对立;
我们想看到女性角色在电影中出现,会被骂为什么要在古装电影里打女拳。
久而久之,我们的诉说总是要变成一场漫长的自证:
女性受害者要证明自己不求补偿,独立女性要证明自己不婚不育、女性媒体必须证明我们完全中立......
在男权利益主导的世界里,一切女性的表述都在围绕男性图腾展开。我们总要得到无数的认可,才能构建起摇摇欲坠的主体意识。
而这中间只要有一点点纰漏,所有的论点就会被全部掀翻。
我们受够了这种质疑。
“女性视角的缺席恰恰大力推动了一种无意识的男性偏见,而这种偏见还试图(通常是善意的)假装自己‘性别中立’。”
扪心自问,你真的中立吗?
我们想要追逐的理想状态,是一种女本位思维。
在《快乐上等》中,汤山玲子曾说:
「女性主义的目标并不是要塑造像男人一样的女人。这个世界本来就被塑造成了一个对男性有利的世界,女性在这样的世界里即使再怎么努力也是徒劳,在这样的世界里以成为像男人一样的女人为目标是不对的。必须要对让男性天然就能拿到好牌的这个社会结构本身下手,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没有一个男人需要证明自己是独立男性,也没有哪个媒体在以“女司机”为标题时会被怀疑男女对立。
这样的指责,原本就不该落向任何一个性别。
别去要求她们成为完美受害人,别来逼迫我们事事周到,别去规训身边的女生“像个女孩”。
我就是我,我们生来具有主体性,我们不该被伤害、被质疑、被规训。
我们要完整,不要完美。
监制 - 她姐
作者 - 今鱼